又到春节了。这是最传统最有影响的节日,不只在中国,恐怕在世界,不只是现在,恐怕将来也依然。而这个传统节日中,人们最为看重的,可能就是过除夕。忙碌在外匆匆赶回过年,大抵在三十这天一定要回到家里,苦了累了一年,到这天总要歇歇。而奔波回家或放下活计,都只为过个好除夕。过除夕的内容颇多,且地方不同,过法不同,各有讲究。
就说吃团圆饭吧,虽各地都有,都很讲究,但内容却不一样,在北方,好象以吃饺子的为多,可在西北的我的家乡,不是吃饺子,而是吃面,我们叫长面,就是哨子面。
吃团圆面是有讲究的事情。记得小的时候,是妈妈亲手擀面,由于一家人吃,且要吃饱吃好,她得很早起来和面,和好后放在热地“醒一醒”,然后一张一张擀开,稍稍晾晾,再划切成如韭菜般宽细的长条面。接着就准备哨子。哨子一般是用洋芋、萝卜为主料,切成小丁,和大肉汇在一起,加上些绿色菜蔬,先爆 炒而后倒上水煮成。还有配菜,那个时候,物质匮乏,配菜就比较简单,但是,很费功夫,母亲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干,等一切就绪的时候,大体上到了六点,该是吃团圆饭的时候了。
头锅面首先得敬奉过世的人,妈妈把下好的面捞到一个很小的碗里,浇上哨子,调点辣椒咸菜和醋,派一个孩子端上去献或是“泼散”。献和泼散是一种仪式,前者是在请了纸的时候,把盛好的面供奉在坐纸的桌子上,上一炷香,算是请先人们享用。后者则是在没有请纸的时候。
我很喜欢去泼散,倒不是特别有孝心,而是因为先吃为快。端上母亲盛好的长面,赶紧走出门外,找一处较低的墙头,放下几根面条,倒上少许哨子,就算孝敬了先人。然后就是自己用了,尽管这碗里没多少面,但是,在那个困难的年代,多吃一口,先吃一点,那可幸福着呢,而那个香味,几十年后的今天,仍然不能忘怀。
吃面得长幼有序,男女有别。长辈先吃,年龄大的先吃。爷爷在世的时候,要求我们吃有吃相,要坐正,端起碗,不能边吃边说话,不能狼吞虎咽,不能吃得呲呲声响。不但自己吃,更要注意伺候着长辈。
后来,农村有了压面机,慢慢的,流行吃机器面了,妈妈就不需要起早贪黑地擀面,一整天地操持一顿面。由于生活好转,在农村,白面可以常吃,泼散的吸引力对孩子至少对我大不如前。现在生活在城里,大概是因为难找到合适的墙头,或是城里人没这样做,泼散已经被放弃了,但是,每年的团圆面,妈妈还是极为认真地做,哪怕小辈们吃不下带肉的哨子,改为浆水面,她仍然一丝不苟。不用说,这个时候,团圆的意义已经超越吃什么东西了。
坐纸是家乡度除夕极为重要的事情。一大家人辛劳了一年,在辞旧迎新的时候,把已经过世的先人们都请到家里,让他们了解一年来家庭的收获和康宁,与在世的人共享同乐,实际上是表达对先人的孝敬。这种风俗也有不同,如有的把先人请来后,坐到大年初三以后,初四才送走,而我们是当天请当天送。三十这天上午十点左右,父亲领上男性晚辈,拿上纸表香火,到村外选个地方,烧纸焚香,请先人到家里,叫做请纸,请来后,把“打”就的纸钱连同一些供品摆设在正房正堂,有老人遗像的,也可以摆上,再进行一番祭奠,开始坐纸。之后,一家人守着,吃茶聊天喝酒打牌或干些手头的零碎活。这期间要尽管续香火,吃饭必须献,喝酒吃茶都要奠一奠,若来人,来者一般应当烧纸焚香祭奠。到晚饭后,等天完全黑下来,就把纸钱供品收拾好送出去,谓之送纸。送纸的地方和程序大体一样。家人都进城生活之初,还行乡 下的规矩,但住进楼房后,坐纸大为不便,也就放弃了。但是,送纸却始终坚持着,尽管在城市马路上烧纸焚香,与环境卫生有碍,可在辞旧迎新的时刻,不给先人们送些纸钱,却是不符合尊敬先辈的伦理观念,无法了却后生的心愿。
贴春联是年三十很有点文化意味的活动。春联可以自己写,或让别人写,当然,后来也有买的。我曾经很为写春联苦闷,因为算得上一个读书人的缘故,自己和家人总想自写,但是,毛笔字实在写得不好,忙活半天,众多人帮忙,才可能凑上几幅,勉强一用,可始终不能自满,所以,后来就请人写或者买上几幅用。春联的内容,城里和乡村不同,也因家庭情况不同有所区别,如我们家有几个读书的,似乎可用书香门第这类联粉饰一下,虽然不很贴切。如果没有一个读书人,就只能用农家这类词语的联了。农村常见的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类,表达期盼丰收的良好愿望。贴春联的时间有要求,应当是在请纸后。春联用红纸,墨汁或黄色颜料书写,但是,老人才去世的家庭,则用青蓝纸。与春联并用的有福字,或是门神,在家乡,用门神要多一些,有刻印的,也有印刷的,据说是秦琼和敬德,一边一个,守住家门,防止邪气进入。
守夜是除夕最重要的活动。小的时候,守夜从掌灯开始,那是乡下没有电,用煤油灯照明,天黑后,各个房子要点上灯,包括不住人的房子甚至是牲口棚,院子里也要亮堂起来,然后大人们拉家常、玩牌什么的,孩子纯粹玩耍。现在想来,这个时候是一年最快乐的时光,不被大人派活干,也不受管束,可以发疯般地玩儿,捉迷藏打游击战老鹰捉小鸡等等,什么乐玩什么,直到夜深了,在大人们再三德催促下,才可能是很不情愿地去睡觉。
上世纪八十年代,电视进入了寻常百姓家,守夜就变成看电视了,尤其是中央台的春节文艺晚会,一度简直成了守夜的全部。饭后,安顿停当一切活计,大人小孩就围坐在电视前,与舞台上的各色演员同喜同乐同笑同流泪,不知不觉就到零点时分,迎来新的一年,然后在难忘今宵悠扬的曲声中入眠。不过,现在它的吸引力大不如前,电视还是开着,还是在一频道,但是,大人们有的边看边说道或是干活,有的干脆远离电视打牌上网,孩子们除关心自己的星,大都自顾自地玩。
爆竹是除夕的宠儿,所谓爆竹声声辞旧岁,没有这个东东,度除夕过大年,欢乐就要少很多,甚至根本就不行。国内一些大城市实行禁放,人们极不适应,大呼没有气氛,一时民怨沸沸,弄得很多地方又是解禁又是限放地,足以证明。我们小的那个时候,钱很少,大人们只能卖少许炮仗,以鞭炮为主,在请纸送纸的时候放放,余下的由着孩子们去放。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钱稍稍多了一些,还可以买一些花炮,夜幕下,大人们站在周围,孩子们放烟花,当焰火灿烂、花飞花溅时,孩子们欢呼跳跃,大人们的脸上则荡漾起幸福的微笑,情融融,乐陶陶。进城后,生活更为宽裕,不再为买炮而发愁,爆竹也不断翻新,花样多品质好,放爆竹也似乎更为讲究,天还不黑,已然炮声四起,到了零时,千头甚至万头的鞭炮被点燃,劈劈拍拍,夹杂着其他各种花炮的爆裂声,一家两家至千家万户,汇聚成震天的声响,淹没了世界,把个过节的欢乐推向极致。
当然,过除夕不止这么几件事情,但回忆起来,已经是十分的有味道了,它也让我感受到了除夕厚重的文化底蕴,是希望,是期盼,是享受,是快乐,千年的积淀,一代一代的传承,生生不息的魂灵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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