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不会亡——二战波兰流亡军征战记

独立日

在欧洲，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是从波兰正式开始燃起的。在这个1918年11月成立的年轻共和国土地上，德国的闪电战向全世界第一次展示了其恐怖的威力。在占据绝对优势的航空力量支援下，德国军队集中装甲部队，分作北、南、西三个方向发动攻击，并以两翼包围的方式夹击集结于边境地带的波兰主力部队，波军损失惨重。

波兰军队虽然训练有素，但动员效率不高，其作战理念依然是立足于20年代波苏战争的经验，因此对于集中装甲部队，配合空军进行的快速机动作战难以有效对应。不得不收缩主力退守到首都华沙以西构筑防线，同时以骑兵等机动兵力企图迂回德军侧翼。这样虽然对德军的攻势有所迟滞，但是无法扭转战局。

1939年1月，德国入侵波兰前的波兰军队

与此同时，英法两国虽然对德国宣战，但是拥有巨大兵力的法国却固守马其诺防线“静坐”等候，贻误了战机，坐视波兰战局恶化。经过半个月左右的殊死抵抗，波兰当初计划的防线已经崩溃，其唯一的希望便是退守东南，试图进行反击。但是这个希望也被一把从背后捅来的尖刀所彻底打碎。1939年9月17日，苏联撕毁了《波苏互不侵犯条约》，以80万大军分别从白俄罗斯与乌克兰大举进犯。在东部边境波兰只有边防军25个营，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波兰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一边集中力量在首都华沙做最后的抵抗，同时对无法集中的军队发出指令，让他们迅速向法国、罗马尼亚等境外撤离。

华沙历经英勇的抵抗，终于在9月28日陷落，此时广播电台依然在不屈地在播放着波兰的国歌：“波兰永不灭亡，只要我们一息尚存，波兰就不会灭亡。举起战刀，收复失地！……德国人、俄国人都无法抗拒。我们长剑在手，以团结为誓，祖国将浴火重生！前进，前进，……让我们齐声高歌：奴役终将过去！”

在首都陷落以后，各地的抵抗一直持续到10月上旬。9月23日，入侵波兰的德苏军队在布列斯特共同举行联合阅兵，双方握手分赃。根据入侵前两国密约，波兰第四次被瓜分。在整个战役中，波军有6.6万人牺牲，13.37万人负伤，69.4万人被俘，损失了132辆坦克、327架飞机，还有一艘驱逐舰和一艘布雷舰沉没。德国方面有16343人战死，30300人负伤、3500人失踪。坦克损毁674辆，飞机被击落141架。苏军自己承认1475人死亡，2383人受伤，302人失踪。但对于波兰而言，损失更为惨重的则是无辜的平民，战争全期，大约600万波兰人死于德苏的占领之下，相当于全国人口的1/6，为二战各国死亡比例最高者。

波兰虽然失去了首都和国土，不过大量的士兵躲到森林或是民众之中，逐渐形成了一支被称为“国内军（Armia Krajowa）”的地下反抗军，展开游击战，波兰境内的抵抗运动是欧洲被占国家中最大规模者。然而，更为值得一提的，则是那些离开故土的军人们，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波兰军队的身影出现在诸多战场上，打出了一个沦陷国家不屈的尊严。

1、在巴黎城郊阻击德军

二战时期，波兰流亡ZF总统拉赤基耶维奇

自从苏军开始入侵后，波兰ZF已经意识到首都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了。波兰总统根据宪法，在1939年9月17日指定上院议长拉赤基耶维奇在法国巴黎波兰大使馆中担任流亡ZF总统，流亡ZF首先在巴黎，而后在昂热办公。波兰战役之后，80多万波兰军队中有3.5万人前往匈牙利、3.2万人去了罗马尼亚、1.2万人到了立陶宛。更为幸运的是，空军几乎所有人员，大约9 千人也逃离成功，在1940年初基本上到达法国。与此同时，隶属于波兰海军的“风暴”“闪电”与“雷鸣”号3艘驱逐舰，也经历了一场被称为“北京行动”的航行后成功到达英国，这3艘战舰与其他成功逃离虎口的“鹰”号潜艇在皇家海军的指挥下，参加了此后的战事。

从1940年初起，陆续到达法国的波兰军人总数已经超过10万，法军将其中7.2万人计划编成波兰集团军。最值得一提的是波兰第10摩托化骑兵旅几乎全部人员都到达法国，这支部队是战争爆发时波兰军队中唯一完全机械化的精锐部队，官兵头戴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德国式钢盔，身穿黑色的皮大衣，具有“黑色旅”的外号。开战时，这支部队隶属于克拉科夫集团军，旅长是马切克上校。面对德国的攻势，该旅迟滞了德国第2装甲师、第4轻装师以及第3山地师的攻势。但由于苏军在背后发起突然袭击，这支部队奉命向匈牙利转移，再辗转到达法国，在采用法式装备后被重新整编为第10装甲骑兵旅。与此同时，还有一支波兰独立高地旅在法国被组建，这支大约5千人左右的部队很快被派往挪威，在纳尔维克曾经和德军勇敢地战斗过。

波兰潜艇“鹰”号在巡逻过程中，于1940年4月8日发现了一艘没有挂国旗的商船“里约热内卢”号正驶往挪威卑尔根，“鹰”号上浮后命令该船停驶，但这艘运载着德军武器和车辆的商船反而加速逃离， “鹰”号用鱼雷将其击沉。“鹰”号一共在挪威海域进行7次巡逻，在1940年6月8日失去了联系，估计是在斯卡格拉克海峡触雷沉没的。

挪威战役结束后，波兰军队返回法国。然而，法国整编波兰军队的工作刚刚开始后不久，1940年5月德军的“钢铁闪电”又开始对西欧进行了蹂躏，刚刚完成再编的波兰第10装甲骑兵旅在5月30日到达巴黎，这支部队在装备了若干装甲车辆之后，在巴黎城郊和德军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俘获了相当数量的德军。然而，到了6月18日，旅长马切克上校发现燃料基本上告罄，并且已没有什么法国部队可以协同，他下令销毁重装备，化整为零步行突围，最终他和他的相当一部分人员辗转到达英国，成为第2步兵旅的骨干力量。

在这期间，法国还编成了两个波兰步兵师，也就是第1掷弹兵师和第2来复枪师，但是这两个师前者在马其诺防线附近被击溃，后者则退到了瑞士。当时在法国的波兰第3和第4两个新的步兵师还在组建，但是没有能够赶上战事。

1941年3月7日，波兰流亡ZF总理西科尔斯基（左二）与英国首相丘吉尔（左三）、戴高乐（右二）等合影

不列颠上空的波兰之鹰

波兰沦陷之后，有900名左右的波兰飞行员到达法国，大约150人驾驶法国飞机编成了多个波兰飞行队，参加了在法国的战斗。其余大部分则前往英国，加入了英国空军。随着法国战线的溃败，在昂热的波兰流亡ZF也转移到了伦敦。1940年6月11日，波兰流亡ZF和英国缔结了协定，在英国组建自由波兰军队。

不列颠之战爆发，自由波兰空军组建了300、301两个轰炸机中队与302、303两个战斗机中队。这两个战斗机中队里，有89名波兰飞行员参战，而其他的英国空军中队中，也有另外50名波兰飞行员。这些飞行员成了不列颠上空的强者，他们在战前就曾经接受过高强度的训练，已经在波兰和法国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在整个1940年中，波兰飞行员共出动4115架次，击落敌机266又1/6架，其他还可能拥有38架的战果，击伤敌机约44架。这些波兰飞行中队中，尤其是第303“柯斯丘什科”中队战功最为彪炳。这个中队的队名来自波兰英雄、在美国独立战争时期担任过华盛顿副官的柯斯丘什科将军。

尽管中队组建完成是在1940年8月30日，不列颠空战已经打了一个半月，但他们作战6周后击落了126架敌机，高居所有战斗机中队中的榜首。在所有飞行员中占比不足5%的波兰人，击落的敌机数量则占了总击落数的12%，创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一个传奇。到了1940年底，波兰飞行中队的数量已经扩展为8个战斗机中队、5个轰炸机中队。值得一提的，1941年6月21日，波兰飞行员德洛宾斯基少尉将德国的王牌飞行员阿道夫·加兰上校的座机打成重伤，迫使他驾机在加莱迫降。到了1942年英国皇家空军举行了一次模拟空战竞赛，在22个战斗机中队中，冠军被303中队轻易夺取，而第二和第三名为316、315中队——波兰战斗机中队囊括了前三名。

到战争结束时，共有1.94万名波兰人在皇家空军服务，整个战争期间，有2408名波兰飞行员牺牲。从1940年到1945年，波兰飞行员击落敌机数量为769又5/12架，可能击落的还有177架。

波兰战斗机中队的飞行员们走出机舱

3、在英国的“军官部队”

和空军相比，自由波兰陆军重建就复杂得多。1940年在英的波兰军队开始了再一次的整编，和前一次在法国的整编不同，这次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那就是当时到达英国的波兰人基本上都是军官，而普通士兵则寥寥无几。这是由于在法国投降之前，在英国受训的基本上都是军官，而从沦陷的法国通过敦刻尔克撤退以及经过西班牙、葡萄牙辗转到英国的也大多数是军官。这样，如果要编成新的部队就不可能按照他们的军衔来设置相应的岗位，当然，不管是根据波兰的军法还是基于士气上的考虑，降低这些军人的军衔也是很不现实的。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波兰军队想出了一个临时性的方法，那就是先组建一支官兵比例极为奇特的军队——1940年9月28日在苏格兰成立的波兰第一军，军官有3498名，而士兵只有10884名。这个军有两个旅部，主要力量为3个步兵营，其他还有野炮连、战防连、工兵连、信号连、侦察连以及运输补给和医疗部队。这些部队还是和通常的军队一样编制，但是常常中尉只能充当士兵，上尉执行军士的任务，而连排长则常常由校官担任。虽然这不过是一个权宜之计，但这些流亡海外的军官们却都能克服种种心理上的不平衡，认真执行新的任务。这个独特的方法非常妥善地解决了官多兵少的问题，使得重建波兰军队的工作得以井井有条地开展下去。

到了1941年2月，最早的两个步兵旅官兵比例为352 : 3866与319 : 3759，其中后者主要由从法国陆续突围而来第10装甲骑兵旅原班人马组成，随即恢复了原来的番号。这支规模不大但是战斗力和荣誉感旺盛的部队随后又成了1942年2月组建的波兰第1装甲师的核心力量，其第一任师长就是由晋升为将军的马奇克担任。

与此同时，波兰军队还建立了数个基干部队，这些基干部队也都主要是军官构成，比如第3步兵旅有371名军官，123名士兵，第5步兵旅则有399名军官和111名士兵。在这样的组建工作中，部队的骨干得到了充分的历练，只要人力资源问题一旦解决，整个部队就可以焕发出巨大的潜力来。

1944年，诺曼底战役中的波兰第1装甲师

机会很快就到来了。1941年6月德国“巴巴罗萨”行动打响以后，盟军向苏联方面磋商释放被扣押的两万余名波兰战俘。由于苏军对军官和占领区内的知识分子、宗教人士以及商人进行了屠杀，战俘基本上都是士兵。苏联原来倒是准备利用这些兵力，但是后来发现他们热爱自己的祖国远甚于热爱苏联，因此将这些人员连同被苏联认为“政治不可靠”的波兰难民一共11.5万人都借道伊朗交予英方。

4、重返欧洲的勇士们

从苏联占领区逃出来的波兰人除了前往英国，许多人作为基干在中东被编成一支新的军队。法国尚未沦陷之前，大约有数千人的波兰部队经过罗马尼亚到达法属叙利亚，在这里组建了一支名为独立喀尔巴阡旅的山地部队。法国投降后，这支部队到达了英国控制下的巴勒斯坦，随后则到达北非，在隆美尔军团第一次围困托布鲁克的战斗中能攻善守，表现出了卓越的战斗能力，最后终于坚守到了援军的到达，在保卫托布鲁克的战斗中，独立喀尔巴阡旅付出了阵亡126人的代价。由于大量波兰人通过中东而来，以这支山地部队为核心，首先编成了第3喀尔巴阡来复枪师，而后又迅速扩建为以安德尔斯中将为司令官的波兰第二军。组成这个军的除了第3喀尔巴阡来复枪师外，主要还有第5东部边境步兵师与第2华沙装甲旅等部队。

北非战役结束之后，波兰第二军自1943年12月起开始转战意大利战线，在亚平宁山地艰难苦战，其中最为煊赫的战功，就是着名的卡西诺山攻坚战。在1944年初，德军坚守莱皮多、利里和加里利亚诺河谷及周围的一些山峰，构成了坚固的古斯塔夫防线，防线的中枢和制高点就是有一座古老修道院的卡西诺山。从1月中旬至5月中旬，盟军部队向古斯塔夫防线发起4次大规模进攻，伤亡惨重，德军阵地却久攻不下。5月11日夜晚打响的第4次攻坚战中担任主攻的便是波兰第3喀尔巴阡来复枪师。经过激战，波兰人终于占领了侧翼要地。筋疲力尽的德军开始崩溃。次日，其他盟军也突破了各自目标，德军凯塞林元帅在16日下令撤退。18日清晨，波兰第12波多尼亚枪骑兵团的侦察部队首先进入了卡西诺修道院的废墟，在那里骄傲地升起了波兰国旗。卡西诺战役结束后波兰军队继续和盟军一道沿着亚平宁半岛北上。意大利战役中，波兰第二军在取得了瞩目战果的同时，共有2301人阵亡，8543人负伤，还有535人失踪。

在英国的波兰部队也发展壮大，到1943年底，兵力已经达到5233名军官，22212名士兵。除了前述第1装甲师以外，又组建成了第1独立伞兵旅，并开始了第2装甲掷弹师的组建工作。1944年夏天，第1装甲师作为加拿大第一集团军的成员参加了诺曼底登陆，重返欧洲大陆。在法莱士之战中成功封锁了大量德军，使之陷入包围圈最终被歼。

1940年，波兰空军军旗（下）与英国皇家空军旗在英国升起

波兰第1独立伞兵旅则参加了9月份在荷兰北部展开的大规模空降作战“市场花园”行动。由于天气状况，波兰伞兵的投入推迟至21日才实施，在整个战役中，波兰伞兵旅损失惨重，1000名空降人员中伤亡近700名。而后波兰军队与英军一道参加了向德国北部进军的作战，第1装甲师兵临德国最重要的海军基地之一威廉港，此时，战争结束了。

5、浴火重生

自从波兰流亡ZF成立以后，如何处理和苏联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为了形成统一的反法西斯战线，英国多次向流亡ZF施加压力，迫使流亡ZF和苏联修好。而苏联则随着国内战局形势的变化，不断出尔反尔。到了1943年，由于卡廷发现被苏联屠杀的大量波兰军官遗体，波兰流亡ZF要求调查，对此苏联则借口流亡ZF“与德国同流”而宣布与之断交。加上当时波兰沦陷区内的“国内军”已经蓬勃发展，苏联感觉于己不利，故而组建起一支由波兰人组成的第1华沙步兵“柯斯丘什科”师，准备作为日后自己控制波兰的力量。这支部队先是扩展为军，而到了1943年末更是扩充为波兰第一集团军。这个集团军的兵源主要是从波兰的苏联占领区征召的壮丁，但是39%的军官和技术骨干都是俄国人，而中高级军官的俄国人比例更是高达75%。

1944年，苏联又扶植起了自己的波兰政权，以此来牵制难以控制的“国内军”。这一年，波兰国内军进行了“华沙起义”，但近在咫尺的苏联军队却隔岸观火，任其最终被德军所消灭，这最终也为苏联在波兰建立卫星国扫清了障碍。到战争结束时，苏联控制下的波兰军队有50万人左右，指挥这些部队军官的则是俄国人。这支军队很快被解散，重组了一支规模小得多的人民军。

为了换取苏联势力不进入希腊，英国ZF出卖了波兰流亡ZF，对亲苏政权予以承认。曾经和英国人并肩作战的波兰军人大多数选择继续流亡。失去了英国支持的流亡ZF不得不离开波兰大使馆，租借民居继续办公，以保留国祚的延续。波兰可以说是又一个历经奋战，但是被强权出卖的国家。

1945年，在苏联组建的波兰第一集团军开进华沙

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的发端之地，波兰历经了太多的苦难，遭受了太多的战火和暴政。在整个战争期间，有太多的波兰人死于非命。但是，他们即使失去了故土还是奋战不息。历经6年的苦战，波兰人终于赶走了入侵者。再经历了44年，身居陋室的波兰流亡ZF总统亲手将珍藏的国玺、宪法以及国旗重新交到了波兰人的手里。

此时此刻，面对着红白两色国旗的冉冉升起，波兰军人又一次戴上了引以为豪的方顶斜盘军帽，伸出食指和中指敬起了长期以来被禁止的两指礼。《波兰永不亡》的国歌声再度回荡而起。“波兰永不灭亡，只要我们一息尚存，波兰就不会灭亡。举起战刀，收复失地！……德国人、俄国人都无法抗拒。我们长剑在手，以团结为誓，祖国将浴火重生！前进，前进，……让我们齐声高歌：奴役终将过去！”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同样深受战火摧残，不屈抗战的中国和波兰，战歌也是那样的相似：为了纪念奋战在四行仓库的孤军，华夏大地上曾经唱响了《中国不会亡》的战歌，号召全国军民同胞“快快奔向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而《义勇军进行曲》中，也是异曲同工地用“前进，前进”的歌词，激发起国民的抗战热情。所以，回顾二战期间波兰军民在国土沦亡后的战斗经历，流露出发自肺腑的共鸣之情，恐怕不只是笔者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