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黑团购：竞争背后，灰色交易和苍蝇馆子一样常见

王子

“为什么您在大众点评和美团上的团购订单不一样呢？”在北京西北三环的一家中档餐厅，记者找到了正在后厨工作的负责人黄先生。

“没有不一样啊，我们上的单子都是一样的。”

记者向黄先生展示了该餐厅在两家团购平台上的界面，黄先生立刻变得很吃惊。在大众点评上，这家餐厅有158代200和395代500两种代金券；在美团上却是79代100和156代200两种。

“我们早就跟大众点评说要下500的代金券了，他怎么又私自给我们上了？！”

经过对多位团购平台前员工的采访和参与团购商户的采访，一些“传说”中的团购故事浮上了水面。

BD们比你想象中过得好

“在刷单里，糯米应该是最厉害的。”Amy，前美团BD团队的区域经理（长三角)，经历了百团大战，在团购行业有5年的工作经验。

去年1月，百度宣布全资收购糯米网；今年7月，百度Q2的财报发布之后，李彦宏在财报分析师电话会议中表示，今年一月以来，百度糯米以GMV计算增长了近一倍的市场份额，在60多个城市是第一名。

“在团购这个市场，糯米基本是没有话语权的。但是从去年百度收购糯米之后（实质上并没有给过多的推广资源），糯米开始有了大公司的‘压力’，为了冲流水，为了让市场份额更好看，糯米只能靠刷单弥补。”

刷单分三种：

1.平台或者分公司要快速的提升市场份额，由上而下发起的刷单；

2.BD团队为了冲流水、拿提成，偷偷自发形成的区域性行为；

3.商家为了提升店铺排名自己刷。

我们先来了解某地推人员每天的工作内容：12+8，12个上门和8个有效拜访，有效主要是要拿到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在无锡，每名销售每个月需要完成90个上单，达不到的要罚款，销售按照交易额和毛利率提成。

一位糯米的工作人员小康告诉记者，总部可以向分公司设立不切实际的销售额，“话不用明说，暗示就好”，再对监测到的异常交易视而不见。

区域性的刷单现象最常见。为了吸引客户，平台会对某些热门团购折上折，比如商户原本85代100，美团再自己补贴10元，创造全网最低价。这种时候，普通的地推或者区域经理可以联合商家通过刷单骗取平台的补贴。Amy向记者介绍，在许多二线经济稍发达的城市，区域经理或者大区经理都会急于将自己手中的权力变现。去年，某平台发现自家的区域经理滥用私权，工作不到3年就购置了300万的房产，即使这样，也只是开除而已。

另一位糯米的前员工穆易告诉记者，在武汉，很多销售都是工作两年买房买车，大有大权，小有小权，大家都不相互戳破。

有业内人士向记者爆料，早些时候，大众点评的商户要刷单，可以直接告知对口的销售明确的单数，之后销售再将这一部分的利率返还，不过现在情况好了很多。在北京某小学周边，一家新开的甜品店老板王立告诉记者：

“迎着暑假开店，到现在点评上也没有卖出几单。销售跟我说，可以偷偷刷几单，控制数量，刷多了总部会发现。或者让我开通他们的什么推广服务，增加展示量，一开口就是1万块。”

苍蝇馆子和灰色交易一样常见

在美团，美容美发的商户每成交一单提15%，非独家是独家的一倍，即30%；餐饮的提成从贴钱到10%，类似名店立减这样的活动，都是平台自己贴钱。

为了争独家，特别好的品牌比如小辉哥，平台会签包销协议：你跟我签独家，1年我包你500万（假定）的销售额，钱提前打给商户，如果没有卖到这么多，钱不用再退回，风险由平台担。还有一种说法叫预付款，平台跟商户签一年并提前预付200万，如果合同期结束没有卖完，平台可以收回剩余的款项或者延长合同期限。

什么样的商户才能包销以及包销的金额都需要根据过往的销售额和回款速度等进行严密的计算，大区的主管掌握一定额度的包销款和有很高的决策权，不排除有些主管会滥用职权将包销协议签给有私人关系的商户然后拿提成。

今年5月12日，百度通过内部邮件宣布有8名员工因涉嫌贪污受贿被移交司法机关，其中就有糯米的三名管理层：成渝云贵大区总监王林、成渝云贵大区销售主管蒋青苓和董生敏、西安分公司销售王磊，有内部人士透露，有员工就是因为踩了这条红线。

再回到商户这里。通常平台都会冠冕堂皇的说，签约的商户需要提交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法人代表身份证等等进行资质的审核。实际上，Amy告诉记者，不仅仅是美团，别的平台也不需要那么复杂，商户只要有身份证，有银行卡，就能上单，根本不需要营业执照，健康证什么的更是瞎扯。

这句话在穆易那里同样得到了证实。在武汉，很多“苍蝇馆子”的卫生状况堪忧，也同样可以上单糯米。

私自改价和删差评

跟其他两个平台相比，大众点评有两个特别之处：私自改价和谁都可以评论。

除了文首的黄先生，王立也有同样的遭遇。

“有一天，美团的销售气呼呼的到店里来找我，说自己今天开会被领导骂，因为大众点评上的单子比美团便宜了一毛钱。”

“我说不可能，两家谈的都是8块代10块，一碗水端平，谁又不是我亲戚，我没必要偏袒大众点评。结果美团给我手机一看，我傻了眼，大众点评上的变成了7.9元代10块。他们私自给改了。”

在美团和糯米，只有购买且已经消费过商家团购单的用户才能为该商户评论，但是在大众点评，任何人都可以为任何商户评论，这可能是平台的定位所致，“众人拾柴火焰高”，用UGC把好的商户推出来。不过图样图森破的是，又有人向记者爆料，大众点评上的评论是可以付费删除的，你们体会一下。

争独家其实很不容易

小康介绍，糯米说要砸200亿，除了给用户的补贴，还拿了很大一部分在包销款，最近的包销计划谈的很是活跃，包销已经成为团购平台在争独家的利器之一。

曾经就职于大众点评（西南某城市）的婷婷告诉记者，其实平台和销售人员也有自己的难处。三家团购打的正紧，上头都要求谈独家，但是商家会毁约。有时候，商户明明签了半年的独家，但以为平台不会再来查，在中途又偷偷接别的平台。独家和非独家的毛利率差一倍，又要去追多余的款项，难免造成纠纷。

不同团购平台的工作人员打架的报道屡见不鲜，这是常态吗？婷婷告诉记者，其实不是，你去一家店，发现美团的人也在这种现象真的很常见，大家都会视而不见，你谈你的，我谈我的，打架是因为有些地推的工作人员素质真的太差，但是是少数。

团购的交易流程，钱需要先打给平台，平台再按照周或者半月结给商户。在美团特别强势的地区，如果A商家接了美团、点评和糯米三家，美团的销售可能会以提升平台抽成为由促使商户签独家，迫使商户和其他平台解约或者不接受其他平台的订单。吃亏最多的是糯米，这也是为什么你明明拿着糯米的团购券商户却告诉你无法消费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有些店铺明明关了团购还在？这其实是销售的责任，订单签约之后就“大功告成”，只有极少数的销售会回访跟踪商家的动态；为什么我拿着团购券商家却说不能消费？也是销售的责任，有的商家，明明只是跟销售谈了意向，并没有签约，或者根本没有谈妥，销售可能会直接上单。

为什么离开了这些平台？曾经做过洗剪吹和染发团购，后来退出团购市场的某造型店店长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后忿忿的说，再也不做了，老让我们调低价格，还拿30%走，做一单亏一单。

为了竞争，这个世界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