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也是一种生命方式

傲世九天

莫先生说他是个讲故事的人，我却道自己是个爱闲聊的人。我这么说，决不是赶时髦，更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要另立山头，叫板莫先生的意思。其实你也看得出，莫先生之于我，就如设计师之于看客，建筑家之于泥瓦匠。我真的只是喜欢闲聊。闲聊不像讲故事那样来得有学问，来得有技巧，并且还要讲究孕育的成熟和十月怀胎后的阵痛。莫先生的话，只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闲聊和讲故事没什么两样，它也能让你从中有所获得，它们都是生命的一种方式。

我虽不善言辞，却是从心底里喜欢闲聊。喜欢它的不设防，喜欢它的面对面，喜欢它的平起平坐，甚至于它的简单。我觉得闲聊也是一种活法，也是一种真实的生活。

将记忆从底下到现今翻了个遍，发现几十年的生命积淀里，事大多是闲聊的事，人是闲聊的人。试着为我讲过故事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祖母，一个是小学时的班主任包老师。但他们都不能算是真正会讲故事的人。

祖母一般只在夏天的月下讲，讲的目的只有一个，要我不再像白天一样，和村上的几个同伴野成个泥菩萨，因为她已经给我冲好澡了。她一摇一摇的蒲扇下，做诱饵的还有故事。故事不多，祖母一生就那么几个，牛郎织女或者猪八戒背媳妇什么的。这些故事，常常只有开头没有结局。因为我总在她兴致勃勃的时候，便已沉沉地睡去了。所以她就这么翻来覆去地讲着。而我的愿意妥协，也常常是因为小孩子的确是吃她这一套的。

上了学后，包老师偶尔也会讲故事，但他只在自修课时才会讲。因了时间的关系，他的故事也大多有头无尾，所以去记忆里找寻，也早已了无踪迹了。

只认得自己名字的母亲是讲不来故事的。她以为上学读书就是学故事，所以当我犯了错时，她总拿一句“书都读屁股眼里去啦”来训我。后来的故事，都是自己去书里琢磨，再没听人讲了。

生命里唯一给我讲过故事的人，他们曾经讲的那些所谓故事，今天看来，或许也只能算作一种闲聊吧。这让我明白了莫先生为什么说他是一个讲故事的人的道理。闲聊和讲故事真的是两码事。讲故事不只是要有资本，你还得会讲才成。

而闲聊可就不同了，几个人聚一块，只要你愿意，谁都可以讲上几句。会讲的多讲会儿，善讲的多赚点笑声，绝不会有人截了你的话头。不会讲的少来两句，或者只给别人起个头也行。每个人都会乐在其中，而没有意兴阑珊的时候。闲聊犹如一股袅袅炊烟，在哪升起都是美的。

闲聊没有太多的讲究。可以是茶余饭后，也可以是闲暇假日；可以是雅致吧屋，也可以是陋室坑头，乃至田间地头树荫下。只要脾性相投，时间地点合适，都可以。闲聊是属于每个人的。我们活在闲聊之中。

生活中，闲聊有一个远比故事优越的地方，那便是它教育你的简捷。譬如，每周都要负责把读小学的弟弟妹妹送出来接回去的英买力乡初二女孩热娜古丽，与七十五岁老父亲和患有精神疾病母亲相依为命的高二男孩斯地克，……我们结对的八个民族孩子，个个有着辛酸的故事。假如把这几天走访中见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整理出来，也许就是一篇挺感人的纪实，不叫你热泪盈眶，最低限度也可以让你眼眶湿润。但个中工程太大太难，或许我们中谁都担不起。所以一定要用故事来让别人知道，那知晓他们艰难的，最后也许就只有我们自己了。闲聊不是讲故事。它可以不必太在意情节的好坏，不必为它苦心设局来吸引住人，因为一般三句二句就把一件事的大概给抖出去了。闲聊可以很快捷。通过电话、QQ等，我们可以即时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闲聊正让这件事在我们所熟识的人里沸沸扬扬。

闲聊可以没有对错，可以不必追究个水落石出。它可以只是过程中的某个细节。有了关注也就有了闲聊。

生活中让人感动的往往不是一件事本身的来龙去脉，而只是它中间的某些细节。但可以确信的，也恰恰是这些细节，将经受住时间的打磨，在以后的岁月里留下些许的光亮。我和室友育昌和庆军住一套房里。我们每天一起上班一起回来，谁早了都会叫上一声。某天准备上班，叫过没响动，才发现庆军还没起床。而更让我意外的是，育昌居然也在他房里，床沿上坐着，丝毫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追问之下，才得知庆军胃病犯了，一夜不曾睡着。育昌才泡了药候他吃下，正与他商量着办请假手续的事。就譬如这件事吧，用作闲聊可以，要想编成一个故事却多少有点苍蝇戴豆壳的嫌疑。

闲聊可以没有主题，可以是天马行空，天南海北，也可以简单到东家长西家短。

譬如今天，回族女孩马英的父亲，特地赶到我们办公室，送来了一大袋自家产的苹果和坚果。临走时还一个劲地祝福章老师长命百岁！不为别的，就为前几天，章国良老师专程登门看望了他的女儿，给了他女儿些许的勉励、些许的关心。一位面容黝黑的长者，如此谦恭地给一位年青人以衷心的祝福，关于这事的说长道短上，我想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但它依然不够编一则小故事。

这些点点滴滴，让我更加爱上了闲聊，也让我更加明白，自己一直在闲聊中活着。

聊，能让你在闲中有所收获，让你在收获中感受生命的快乐。

伟人活在他的伟大里，小人物活在自己的螺蛳道场里，这样的世界才精彩绝伦。